易開罐頭~~~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第六話    歧阜
  

 
    「太好了猴子，做得好。我已得到消息，這位應該就是竹中半兵衛吧？」一回到小牧山城，秀吉便迫不及待，拉著我們進內城去覲見織田信長，廳上這個稱呼秀吉為猴子的男人，散發著一股霸氣灑脫的感覺。
    

    「信長大人，還不止這個好消息，在半兵衛大人的奔走下，西美濃三人眾也決定要順服大人…」秀吉得意的把調略西美濃三人眾的事情，在織田信長和滿堂的家臣面前說了一遍，聽得眾人佩服連連。
   

    聽完秀吉的描述後，織田信長語帶感嘆的說道：「當年我趁齋藤義龍新喪，發兵進犯美濃，卻在戰場上被半兵衛殺的走投無路，我逃回小牧山城後曾對家臣們說〝今後如果我死於非命，不必懷疑，這肯定是竹中半兵衛的傑作〞，從你今日調略西美濃三人眾的手段來看，閣下的智謀遠比我估計的高上許多。幸好現在你歸順於我，今後請務必將你的智謀借給我，助我一統這紛亂的世道。」
    

    「多謝信長大人不計前嫌，只是在下曾與三人眾協議，會請信長大人保留他們的領地，這件事情希望信長大人能夠應允。」
    

 
    「這個當然，我不僅會保障他們的領地，還會視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，論功行賞，這點半兵衛可以放心。你先暫時在小牧山城住下吧，等我們打下稻葉山後，你再返回菩提山城，一會我便命人給你安排住所，今後你就以參謀的身分，跟隨在我左右，替我出謀劃策。」
  

 
    「關於這件事情，半兵衛還請信長大人原諒。」重治大人向信長跪拜後接著說道：「當日我答應秀吉大人的勸誘時，曾與他有言在先，半兵衛只要在他的身邊當個家眾即可，至於成為信長大人屬臣的事情，在下萬萬不敢高攀。」
   

    「竹中大人這…」一旁的秀吉似乎不敢相信重治大人這樣的人才會歸附於他。
  

 
    「寧願依附猴子也不肯直屬於我這個傻子？」
  

    「不，並非如此，只是在下已經先承諾秀吉大人，在下不想言而無信。雖非信長大人屬臣，但在下今後一樣會隨著秀吉大人，效忠於信長大人，希望信長大人成全。」
 

 
    「依你的本事，秀吉這樣一個足輕大將，未必支應得了你的薪俸，我可不希望委屈了半兵衛這樣的人才吶。」
  

 
    「如果信長大人剛才所說，〝保障降將所領〞的承諾也包含在下，那麼在下有菩提山城的賦稅便足夠了，不敢再奢求什麼薪俸。」

 
    「好吧，既然半兵衛心意已決，那就把你編入秀吉所部。秀吉，你接連立下大功，借此機會我擢升你為侍大將。眾人聽著，從今天起下達動員令，尾張境內各城的兵力，全部動員到小牧山城集結，同時聯絡東美濃各城，兩個月後發兵包圍稻葉山。」
 
   
    會議結束後，眾人離開了議事所，木下秀吉把我們偷偷拉到一旁。
 

 
    「半兵衛你剛剛真是胡來，怎麼可以當著家臣的面前，回絕信長大人的直屬要求，你這樣下信長大人的臉面，我差點就被你給嚇死了。」別說剛剛了，就是現在的秀吉，也是冷汗直流。不過我確實也沒搞懂，為何重治大人會拒絕直屬，而選擇依附在秀吉帳下。
   

    「哈哈，看來秀吉大人不喜歡我投在你的帳下呢。」
    

    「我不是這個意思，半兵衛你不但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，相處起來又沒有架子，你能歸入我部，我當然很開心，只是剛剛如果信長大人不答應，我們的功勞沒了也就算了，要是還惹得信長大人生氣，那就更得不償失了，更何況你我之間並沒有什麼主從協定阿，為何半兵衛要放棄這個直屬大人的大好機會？」
  

 
    「秀吉大人請恕我直言，本家的階級是很明顯而嚴謹的，對吧？」
    

    「只是一次會議，半兵衛就看出來了？」
    

    「哈哈哈，像大人這樣有本事又屢立戰功的人，家中大老們尚且對你很是鄙夷，那我這種兩次背主的降將，在他們的心中又哪有什麼份量呢？與其在大海裡被排擠，我何不選擇在魚池裡安樂？而這事還非得在今天說不可，如果信長大人連歸順者這點小小的要求都無法承諾，甚至還當著眾家老們的面，跟自己的部下吃醋搶人，這還不成為世人的笑柄嗎？不在今天讓信長大人當眾人的面答應，今後我要歸屬在大人帳下的機會，便微乎其微了。」
  

 
     「嘿…原來如此，既然半兵衛已是我的家眾，那我現在就有一見事情要交付與你。」
   

    重治大人看了我一下笑著說道：「看來我們跟隨了一個，很會把握時機的主人吶。」
   

 
    「咳…其實你剛剛也提到了，本家的家老們因為我出身低微，向來不大正視我，我所部除了一些足輕之外，勉強稱得上是人才的，只有弟弟木下秀長和好友蜂須賀正勝，弟弟自然與我一樣，非是武士之門出身，而正勝更曾經當過山賊，我現在既然已經被拔升侍大將，身邊的人總不能沒個武士的樣子，為了讓他們能盡早適應武士的生活，請竹中大人務必收下這兩個學生，教導他們成為和你一樣優秀的武士。」 
  

 
    「別說什麼教導，我與他們都是秀吉大人的家臣，他們有什麼問題儘管來問我就是了。」
     

    「這麼說半兵衛是答應了？太好了，我們立刻回去吧，我介紹你們認識…勘藏…勘藏？」儘管秀吉大人叫著我，但當下我並沒有回過神來。
    

    是他……………

絕對錯不了。怪不得剛在議事廳裡，他看我們的眼神就不對勁。
    

    「那是一益大人，勘藏認識他？」秀吉大人朝我的視線看去。
 
 

    「一益大人？」
   

    「是阿，你一直盯著他看，我以為你們是認識的。他叫瀧川一益，是信長大人家臣之中，劍法極高的劍客之一…」
 

 
    「不，他不是什麼劍客。」我很不禮貌的打斷了秀吉大人的談話。「那天在樹林之中，與我交手的忍者就是他，我認得他腰間的武士刀。」雖然當時他與我交手並沒有拔刀，但那個刀鞘和長度介於小太刀與一般太刀的刀身，這跟我當時所看到的一模一樣。
  
    「不會吧，瀧川大人雖然是出身甲賀，但他很介意別人誤會他是忍者，不僅一再強調自己出身武士，平日也一直是以武士自居，勘藏會不會是記錯了。」
    

 
    使用著上位忍術，卻否定自己是忍者的身分？看來這個瀧川一益是個相當矛盾的人，正當我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，我們身後傳來了一個親切的聲音：「大夥都盯著瀧川一益看，想必你們應該也都聽說了吧。」
 

 
    「是利家阿，半兵衛我跟你介紹，這位就是前田利家，諸將之中對我最好的就是他，他跟你一樣不擺架子，是個極好相處的朋友。」
  

 
    「利家大人之名，半兵衛在美濃就已聽說，能結識像大人這樣年輕有為的武士，是半兵衛的榮幸。不知道剛剛利家大人所說，關於瀧川一益大人的事情是指？」重治大人問出了我和秀吉大人都想問的問題。
 

  
    「就在秀吉去菩提山城的期間，瀧川一益奉命調查西美濃一帶，各城的兵力部屬，他不但成功得到相關情報，還殺了不少齋藤家的旗本武士，帶回了他們的首級與佩刀，信長大人給了他不少的獎勵呢。」
  

 
    秀吉大人看了我和重治大人一眼，露出了〝居然是這樣〞的表情，不過秀吉並沒打算揭下瀧川的假面具：「果然是立了大功的人，怪不得覺得瀧川大人今日特別有自信。不說這個了，我們正打算要回去，利家要不要一起來我這喝點小酒阿。」
     

   「有酒喝當然好阿，不過如果還能吃到寧寧夫人親手做的料理，那就更棒了。」
 

 
   「這個當然是少不了的！哈哈。」
  

 
    就這樣我們一行人一起返回了秀吉大人的居所，而以我的身分是不便介入他們的對話。一路上我思考的是這個叫瀧川一益的人，像他這樣一個貪功又鄙視自己忍者出身的人，如果他知道我們已經識破他忍者身分的時候，他會不會對我們有敵意呢？今後對這個人肯定要多加提防…
 

 
    之後的兩個月，我往返於菩提山城和小牧山城之間，除了向山田叔叔轉達重治大人的近況，也順便從他那帶回齋藤龍興的一切消息。龍興這傢伙還是一樣頹廢，甚至他和他的眼線，居然都還沒查覺重治大人已經離開菩提山城兩個月了。相較之下，信長大人這邊積極了許多，動員令下達之後，尾張各地的軍隊陸陸續續的前往小牧山城集結。
    

 
    永祿十年八月，完成兵馬糧草調度的信長大人，迅雷不及掩耳的把軍隊開往稻葉山城附近的瑞龍寺山，而西美濃三人眾也依約前來會師，就在等候會師的這期間，信長大人詢問了重治大人有關於稻葉山城的攻略。曾經佔領過稻葉山城的重治大人，仔細的向信長大人分析著城內各處的佈署，雖然後門離天守閣最近，但是由於後門緊鄰著飛驒山脈，易守難攻，所以齋藤龍興在這裡配置的兵力最薄弱。只是重治大人也說，雖然由後門攻入比較輕鬆，但山道崎嶇難行，要突襲必須要翻山越嶺，否則一旦被齋藤龍興發現調整佈署，突襲隊立刻會成為被孤立的祭品，因此他主張先對城下町下手，逼守軍出城到城下町與織田軍決戰，再用計圍殺齋藤龍興。
 

 
    信長大人估摸了一陣之後，算計著西美濃三人眾大概到達的時間。城外決戰傷亡難以估計，雖然城戰守方佔有一定優勢，但是靠著桶狹間奇襲一戰成名的他，決定誘敵野戰與奇襲兩種方法同時進行，而負責執行奇襲工作的人，正是秀吉大人。當夜，秀吉大人與我們領著信長大人派給的五百足輕便出發了。
   
  
  
   
    「噯…想不到這山道還真是難走。」秀吉大人氣喘吁吁的說著，因為地形崎嶇複雜，秀吉大人也棄馬與我們一起步行。
  
    「是阿，真正要命的是，我們還得在明天清晨開始執行攻擊，只怕到時候我們連站都站不直了。師父之前有走過這山道嗎？」一旁曾經當過山賊的蜂須賀正勝，似乎也快被這地形打敗。他口中的師父正是重治大人，我們來降的第一天，他與木下秀長便接受秀吉大人安排，與重治大人師徒相稱。
  
    「不…，就算是我佔有稻葉山城的那期間，我也沒來過。這也是我為何偏向主張正攻法的原因，我們之中並沒有人熟悉這山況，太冒險了。」
  
    「不要緊的半兵衛，接下來我們只要一直往南，翻過那個山頭就能到達稻葉山城的後門了。」秀吉大人指著前方安慰著重治大人。
  
    「等等秀吉大人，我記得南方應該是那個方向。」蜂須賀正勝指著另一座山說。
  
   或許因為我曾經在伊賀山區待過，又可能他們相信忍者的直覺，眾人一起朝我這看了過來，不過我無奈的指著夜空：「如果有月亮的話我還能判別，但今晚雲氣太重，別說月亮，連星星也看不到一個。」
 

 
    一人一個方向指著自己所認定的南方，大夥只得到了一個共同的結論………我們迷路了。正當眾人徬徨的時候，一聲清亮的鳴叫劃破夜空。是瞳，乾淨俐落的停在隊伍的前方，嘴上還叼著一枝樹枝之類的東西，我接過那東西一看，原來是支筆。
 
     「秀吉大人，前方有民家。」我把筆遞給秀吉大人。
   

    「是民家嗎？會不會是齋藤氏的哨站屯所？」
   

    「不，秀吉大人請放心，如果是屯所的話，瞳叼回來的會是箭矢或旗指之類的東西，請大人先讓部隊在原地歇息，我去探探路立刻就回。」
 

 
    「看來是隻聰明的鷹，你先去吧，千萬小心。半兵衛，讓兵士們原地歇會。」
    

    我跟著瞳來到了一間茅草屋，先躲在外頭的籬笆旁觀察了一下，確定這不是個陷阱之後，我敲了幾下門，推開木門進到屋內，裡頭一名原先看著書的年輕男子，放下書瞪大眼看著我。
 
    「不好意思打擾了，我和我的朋友們在山裡迷路了，想向你請教一下下山的路……」
 
    「問路？不太像……你是山賊吧。」
  
    「山賊？」或許是我一身的忍鎧，讓他覺得來者不善吧，但怎麼看也不至於把忍者看成山賊吧。
  

 
    「近日城下町的瓦板有提到，山區一帶有山賊出沒，你打算把我騙出去，再叫同伴進來劫掠財物對吧。」他衝向神龕拿起供奉著的武士刀，那屋子不大，除了幾張桌子幾卷書，最明顯的就是神龕上，供奉著的武士刀和具足鎧，他也是個武士嗎？
   

 
    「你快走，不然我可就不客氣了。」他拔出刀警戒著。
     

    少來……，從他握刀和居合的那瞬間，我肯定他的劍法只是虛張聲勢。不過可不能再這樣拖下去，秀吉大人那邊還等著呢，要說服這完全不聽人解釋的傢伙，最快的方法就是……
 

 
    「對不起了。」我迎上前去奪他手中的太刀，果不其然，見我衝過來他居然閉著眼睛胡亂揮刀，我閃過他的攻擊躲到他身後，伸手制住他的手腕並搶下他的太刀。「你隨我走一趟吧，你見了我主人就會知道我們到底是兵是賊了。」
     

 
    突如其來的奪刀，嚇得那人整個癱軟跪在地下。沒辦法，只好像扛酒館小妞那樣，把他扛上肩帶回去。

秀吉大人看到我扛著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回來，一臉狐疑的問道：「他是…？」
  
  
    沒等我開口，那男子搶在我面前說話了：「你們不是山賊，那你們是誰？」看了眼前的陣仗，這傢伙總算是相信我說的話了。
   

 
    「在問人姓名之前，自己先報上名號才是禮貌。」秀吉大人身旁的重治大人微笑問道。
  

    「我…我叫堀尾吉晴，原來你們是織田信長的家臣。」那男人看著足輕背上的旗指，顫抖的說道。
  

    「堀尾？難道是昔日與主公對抗的織田信賢手下，堀尾一族的後人？」秀吉大人問道。

 
    「拜託你們饒了我一命，家裡其實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，你們想要什麼儘管拿去，只求你們不要拿走武士刀和鎧甲，那是家父的遺物。」那男子哭喪著臉跪地求饒。
   

 
    「吉晴別怕，我叫木下秀吉，當年岩倉城之戰，令尊不過是各為其主，這次我是奉信長大人之命前來攻打稻葉山的，並不是來追殺信賢舊部。吉晴，你想像你父親那樣，成為一個武士嗎？」

  
    「我這樣的人也能成為武士嗎？」
    

 
    「當然，如果你能帶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，我會向信長大人請功，讓你以武士的身分留在我身邊。」
     

    「就這麼簡單？我知道這有一路是直通稻葉山後門的，我平時去城下町都走這條山道。」
   

 
    「太好了，就是要去後門，吉晴快帶路！」秀吉大人興奮的說著。
 

    在吉晴的帶領下，我們順利的趕上了突襲的時間，眼看著城的那一頭竄出了火光，秀吉知道和西美濃三人眾會師的信長大人，已經開始對城下町進行攻擊，趁著齋藤義龍領著大部分的齋藤武士出城應敵的同時，秀吉大人沖破了防衛薄弱的後門，並直接攻下天守閣。齋藤龍興見天守警鐘四起，慌亂的帶兵折返稻葉山城內，信長大人趁亂也尾隨龍興攻入城中，被夾在天守閣與前門曲輪間的齋藤龍興，沒多作抵抗就遣人求和。
  
    
  
    或許是為了給以後的投降者作作樣子吧，信長大人並沒有下令讓龍興切腹，只是下令把他流放到伊勢長島一帶。接下來的一個月裡，大人們忙著接管稻葉山城的大小事務，我則趁機偷閒登上城頭，我看著各門到天守之間的曲輪，想起了當時調略一鐵大人時也曾潛進城中，但那時候夜裡沒看清楚，想不到稻葉山城整體的規模和格局是這麼大，如果不是重治大人的配置圖，只怕我要潛進來得花不少工夫，沒想到齋藤龍興會讓這樣的城，守不到一天就易主，真是糟蹋。
  
  
    「勘藏你站這麼高不怕嗎？」
    

 
    這聲音是吉晴，或許是因為我跟他一樣都是武士之子，看著他讓我想起小時候，也是那樣怕生膽小，這陣子相處下來，我和他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，雖然那天見到他那情形不算交手，畢竟他根本沒出手，但應該也可以算是不打不相識吧？
  

 
    「忍者怕高？你有聽過貓怕腥魚怕水的嗎？哈哈哈。」我指著他那一身的具足鎧：「這是你父親的遺物吧，這樣穿著好嗎？」
  

 
    「沒辦法，我還沒領到薪俸嘛，不過這樣也可說是繼承父親的意志對吧。」堀尾吉晴難為情的說著。
     

    「看來信長大人答應讓你成為武士了。」
  

 
    「是阿，不僅如此，秀吉大人還說信長大人下令，今後要把居城遷到這裡，並把稻葉山城改名為歧阜，以這裡為起點，完成天下布武。」
  
  

 
   
     天下布武嗎？看來是個很遠大的抱負阿。
 
 

 
  
      ------------- ----------- 未完   待續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