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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第四話      請降

   
「忍者還真是個神秘的角色阿。」山田叔叔出去後,整個房裡就剩下我和重治大人,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,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麼應對,是我剛才做了甚麼失禮的事情嗎?還是說了甚麼冒犯的話?
   
  
   
看著一臉莫名奇妙的我,重治大人接著說:「勘藏不必那麼緊張,我並不是那麼拘禮的人,我只是好奇剛剛道順大人背上的那個背囊,那是他的武器吧,包得密不透風的,似乎是不大想讓別人知道,他慣用的是什麼武器?」

  
   
原來是指大叔的背囊阿。「其實他也不是刻意搞神秘,除非是暗器,否則一般忍者也不會刻意把武器之類的東西隱藏起來,忍者可能隨時隨地都會遇上麻煩,不像武士通常只在戰場上戰鬥,而且忍術的對決,往往只在瞬間就分出勝負,如果居合太慢不要說攻擊,可能連防御都沒有機會。至於道順大叔背上背的是火槍,因為外頭下著雨,火槍這東西很怕水,所以才包得緊緊。」

  
  

    「哦?伊賀忍者眾也使用火槍?」
   
  
   
「嗯,其實忍者慣用的武器與世人所認知的相差不遠,不外乎鈎鐮、短刃和小太刀,接觸火槍這事說起來也是個巧合。」
  
   
   
「哈哈,聽你這語氣,看來這巧合與你有點關聯?」
    
 
   
「是阿,」還是瞞不過重治大人,我有點難為情的接著說:「這事情發生在三年前,大概就是重治大人結束修業,回歸美濃的那時間前後。那時人在伊賀的我,勉強也算是完成了忍術修行,我被師父派遣的第一個任務,就是和其他下忍們,跟著道順大叔去堺町購置一些糧餉,雖然伊賀山區有山有水,町民們也種植稻米山菜,但伊賀畢竟是內陸山區,鹽和漁獲之類的,還是得靠我們自己定期補充。聽前輩們說,在我進伊賀之前,還有定期商隊會主動前來,但撇開山路難走不說,世仇甲賀又多次襲擊想進伊賀的商人,之後從買賣到運送,就得全靠我們自己了。當時就在我們通通準備就緒,準備離開堺町時,我發現了一個行止怪異的人,我向道順大叔報告後,他當下就識破對方是甲賀的忍者。」
    
 
   
「哦,看來甲賀忍者盯上了你們的貨物?」
    
  

    「當時我和大叔也是這麼想的,大叔讓商人和馱夫們在旅籠裡多待一天,我們其他的伊賀眾,則分頭去町內和山道上探查,不過我和大叔一路追查到他們的行蹤時,我們發現二十幾名甲賀忍者,正在攻擊另外一隊商隊,整隊的商人和護鑣的浪人武士,差不多都被殺的七零八落,我拉住了身旁拔出短刃和太刀,打算加入戰局的道順大叔,〝未經過師父同意,就插手甲賀眾和其他勢力的糾紛,師父知道了,怕是會生氣的〞,誰知道大叔只胡鬧的回了我一句〝如果讓你師父知道我們發現了甲賀眾,卻沒出手破壞他們執行任務,他才真的會氣到鬍子冒煙〞說完他就丟下我自己跳進戰局,就在我還沒弄懂為何兩賀之間的仇恨會大到這種地步,猶豫著要不要出手的同時,二十幾個甲賀忍者應聲倒地。」
 
   
「身法這麼快?難道道順大人也會神妙劍?」重治大人顯然有點難以置信。
  
   
「神妙劍?」我一臉疑惑。
 
 
   
「那是塚原老師的劍法奧義,是結合力量與速度奧義劍。」

   

   
「不,雖然我沒見過塚原大人的神妙劍,但當時道順大叔所用的忍法,我看得一清二楚,那是分身之術搭配滅殺斬,雖然只是兩招,可是卻如同重治大人你所說的一樣,道順大叔得身法真的很快。」
 
 

    「你看的…一清二楚?看來勘藏的忍術也不簡單呢。」
 
   
我想重治大人應該又聯想起,我剛回美濃那天,在菩提山城外放倒了那三名旗本武士的畫面,真不曉得山田叔叔是怎麼跟重治大人說的,但我一點也不希望被重治大人誤認我是什麼高手。要知道,如果被塚原劍聖的學生認定是高手,那招來的挑戰肯定會比好處還多,正當我還思考著,到底要不要老老實實地把當時略施小計的事情告訴重治大人,重治大人先開口問我了。
 
   
「後來呢?你們有查出甲賀忍者當時受雇於哪家勢力?為什麼他們要襲擊那商隊?」

  

   
   
「他們當下受雇於誰,我們至今仍然不知,那時候我和道順大叔陪著他們回到堺町,重新招募了一批保鑣的浪人武士後,就與他們分手了,雖然這前後浪費了整整兩天的時間,但是我們連夜趕路,路上也沒有再遇到山賊或其他甲賀眾,總算還是在期限內趕回伊賀。原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,就在這事過了大概一個半月後,有天早上師父忽然差人把我和道順大叔叫了過去,正當我們胡裡胡塗的來到師父的柏原忍者砦外頭,看到那天被我們救的商隊首領,和他身後的三車貨物,我們心裡有譜了,本來想上前去跟他問候一下,但師父派來的忍者直接領著我們進柏原砦。我偷瞄了一下大叔,糟糕!從他慌張的神情我知道,那時候殺的樂呵的他,肯定完全忘記要把這件事情報告給師父,就在我們硬著頭皮準備好挨罰的時候,卻看見砦裡頭師父和幾個壯漢聊得很開心。看到這場景後,我和大叔都鬆了一口氣,因為印象中的師父幾乎從來不笑,老是嚴肅的板著一張臉孔,他今天著麼開心,就算要懲罰也應該不會罰太重。」

  

   

    「呵呵,沒想到像道順大人這般忍術出眾的忍者,對首領還是畢恭畢敬的。不過照這樣看來,那批貨物的主人應該大有來頭?」
   


   
「沒錯,那群壯漢之中,唯一一個坐著的是他們的少主,他就是雜賀眾的少當家鈴木重秀。他們也不曉得是誰聘雇了甲賀眾劫掠他們的貨物,雖然鈴木重秀說雜賀眾可能會因為這批貨物被劫掠,而面臨解散的命運,但我們都知道這只是他誇張的玩笑話,堂堂雜賀眾如果被劫了一批彈丸火藥就解散,那世人對他們的評價也未免太過高估,不過從他的言談裡,我們確實也感受到,那批貨物對他們有一定程度的重要性,如果不是傭兵團分派到攝津和河內各地,他們一定會親自護送。」
  

   

    「看來砦外商人馱來的三車貨物是謝禮。」
    


   
「不止,真正讓師父笑開懷的並不是那三車彈丸火槍,而是重秀帶來了鈴木佐大夫首領的口頭協議,他希望雜賀與伊賀彼此達成一個共識,那就是同屬傭兵集團的兩個勢力,未來只要其中一方接受某大名或勢力的雇傭,另一方不得再接受敵對勢力的聘雇,避免兩家發生不必要的誤會與爭執,師父當下就答應了,畢竟長年和北方的世仇甲賀衝突不斷,如果再和南邊的雜賀眾發生摩擦,那麼伊賀的處境會變得很危險,而只要不在戰場上碰頭,那麼雙方基本上不會結仇。」
 
 

    「戰略同盟阿…看來你們兩個誤打誤撞還立了大功。」
   
 

    「哈哈是阿,那之後師父不但沒怪罪我們,還派我們負責接待鈴木重秀,重秀在伊賀待了半個月左右,那期間他把那三車彈丸火槍的用法教給了伊賀眾,而負責接待他的我們,就變成了第一批接觸火槍的伊賀忍者,這也讓人不得不佩服道順大叔,才短短十幾天就把火槍給上手了,此後道順大叔就開始研究如何把火槍和忍術做結合,創造新的暗殺之術。」
   
   

    「結合火槍術與忍術的忍者阿…看來道順大人的實力,比起在他侍奉六角家的時候,更令人畏懼了。」重治大人似乎對火槍這東西很有感觸。
    
  
   
「是阿,如果當年六角家沒有內亂,北近江的淺井氏或許也沒機會坐大,而道順大叔今天也不會出走回歸伊賀,有這接觸火槍的機會。重治大人對火槍好像很有興趣,難道齋藤龍興也訓練了火槍隊?」

   

 
   
「不,齋藤龍興這傢伙只對酒和女人有研究,這種外來的南蠻物,他連理都不理,我在和信長的初次交手中見識過火槍的威力,不過當時信長的火槍隊才十幾人,根本影響不了戰局。勘藏你相信我,將來的天下會被火槍所左右,刀槍箭矢這些的舊時代武器,只會漸漸成為人們的回憶。」
   


   
「噯…這話可真不像塚原劍聖徒弟該說的話,雖然道順大叔也說過,火槍可以穿透到手裡劍和苦無到不了的地方,但我始終還是覺得火槍的裝填太慢,聲響又太大,不適合用來搭配忍術。」

 

    「一把甚至十幾把火槍當然沒甚麼意思,但你想想戰場上,如果出現一千把火槍亂射,那會是什麼場面?」
 
   
聽著重治大人這麼說,我倒是真的沒想過這種畫面,畢竟火槍的來源取得不易,都是要透過和南蠻人交易才能入手,而且故障率極高,維修也麻煩,雖然最近有不少鍛冶匠開始鑽研火槍的製作和維修,但是火藥彈丸的原料並不是那麼容易取得,這種千人火槍隊,恐怕要花上一筆天文數字才能養得起,當他們同時擊發時的聲響…應該會很有魄力吧。
    
 

    就在我和重治大人討論著劍術、忍術和火槍術的同時,山田叔叔慌慌張張的從外頭跑了回來。
   

  

    「不好了半兵衛,木下秀吉已經離開城下町,剛才我去了他寄宿的寺廟,僧眾們說他稍早返回,向住持道謝後便牽著驢子離開了。」
   

 

    「看來木下大人的耐性已經被我們消耗完了,這只能怪我優柔寡斷。」重治大人一臉無奈。

  


   
從大人的語氣我聽得出,對織田氏降與不降這問題已經困擾他很久「讓我試試看吧,我去把木下大人找回來。」
    


   
「只怕他已經走遠了,僧人們也不清楚他從哪個方向離開城下町。」山田叔叔無力的說著。
 
   
「就當是我替重治大人執行的第一項任務,不過如果找不到人,希望重治大人不要怪罪我。」我語帶俏皮的說著,剛剛那些對話讓我知道,重治大人跟其他的主人不一樣,不是那種會欺凌部下的主子。
 
   
「哈哈,就像勘藏剛完成忍術修行那樣,丹波大人對你的測試任務?」重治大人笑的說。
  

    「哦?忍術測試?」狀況外的山田叔叔不解的問道。

    看著一頭霧水的山田叔叔,我與重治大人互看了一眼後笑了出來:「那麼,我這就出發。」
 
    
雖然重治大人說這是對我的忍術測試,不過我並沒有打算使用忍術尋蹤,我連瞳也沒帶就出發了。
 
   
這幾天細雨連綿,町內活動的人已經很少了,離町的人更是寥寥無幾,我沿著城下町的四周繞了一下,在町的西邊發現了鞋印和蹄印,這應該是木下秀吉所留下的,我一邊追著印子走,一邊思考著他可能選擇的路線,看來木下秀吉應該也清楚,現在的菩提山城四周圍,早已經被齋藤龍興給嚴加看管著,因此他才會選擇多山的西邊,走山路繞道回小牧山城,追了一段路後,一個牽著驢子的背影出現在遠方。沒錯,是今早看到的那個天蓋僧人,眼前這景色再熟悉不過了,這跟我回菩提山時選擇的路線是一樣的,前方的那片樹林就是遇到山田叔叔的地方。
    

 
   
「前面的可是木下大人?」

    

 

    聽見我的吆喝,那人轉過身來:「阿,你是竹中半兵衛大人的家臣吧,前幾天令尊大人的喪禮上我見過你。若町民給我的消息沒錯,你應該是姓千田吧,千田大人。」

  

 
   
木下秀吉很是客氣的脫下了天蓋向我點了個頭。噗…我差一點就笑出來,或許這才是他戴著天蓋的真正原因吧,倒也不是說這秀吉的長相長得很嚇人,如果用醜陋這個詞就更過分了,那是一張讓人看了就極具喜感的臉,跟瀟灑俊美的重治大人比較起來,眼前這個個頭比我還矮小的喜感男子,完全讓人沒辦法把他與武士一詞聯想在一起,我趕緊向他行了個禮,把目光從他這排列組合,讓人會心一笑的五官上移走。
   

   

    「不,我不是什麼大人,您叫我勘藏就可以了。請木下大人隨我回去吧,重治大人要見你。」我強忍著笑說著。
   


   
「太好了!半兵衛大人終於感受到我的誠意了嗎?」藤吉郎滿是感激的樣子。
  


   
這時在木下秀吉身後的樹林隱蔽處,忽然射出一支箭來,我立刻拉著秀吉躲開,一個重心不穩,我兩在地上滾了幾圈,一旁的驢子也被嚇得吠了起來。
 
 
   
「木下大人阿,看來雨天能遇到的獵物果然比晴天值錢阿。」一旁的樹林中突然晃出六、七道人影,拔著刀把我們倆團團圍住,從他們的裝扮看起來,應該又是齋藤家的旗本武士眾。看來這幫傢伙早就懷疑木下藤吉郎的身分了,太大意了,只顧著追木下藤吉郎,居然完全沒感應到早就埋伏在樹林裡的這些傢伙。

   

    「幾位武士大人聽錯了,近日陰雨綿綿,竹中大人舊疾復發,小僧是前來給竹中大人看病的,敝姓木村。」木下藤吉郎託詞道。
  

 

    「僧侶哪有人在用舊姓的,你當我們傻子阿。」其中一名旗本喝斥著。
   


   
「是木下還是木村,抓回去給龍興大人自有答案,如果是墨俁城的木下秀吉的話,那我們要升旗本大將可就有機會了。」另一名旗本冷冷的說著。
    


   
這時候與我背抵者背木下秀吉氣定神閒,不急不徐的拔出了掛在驢背上的太刀:「勘藏大人,你可千萬別死阿,不然我對竹中大人可就不好交待了。」
   


   
這傢伙…原來是故意在姓氏上出錯,要逼這些旗本出手的嗎?真夠賊的,這下我們不變節也不行了。「木下大人你也是,如果你死了,勘藏也交不了差了…」
 
  
   
沒等我說完,那群人忽然揮著刀朝我們砍來,我側身閃過第一個人。太慢了,齋藤龍興的旗本武士居然只有這種劍法?我取出藏在懷中的兩支苦無,一支朝他心臟插去,並順勢奪了他手裡的太刀,另一支苦無則直接朝他身後另一個旗本的腦門招呼過去。看著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放倒的兩名同伴,其中一名旗本武士看見了扎在他們身上的苦無,大叫了一聲:「忍者…」而我沒等他說完,迎上前去把他和他身旁的同伴,一刀一個的砍翻了。
  

    這時原本包圍著木下秀吉的那三名旗本,聽見同伴這麼一聲大喝,朝我們這邊看了過來,完全不敢相信在這頭還僵持不下的時候,另一邊的戰鬥已經結束了。木下秀吉趁機朝愣住了的旗中一名旗本砍去,從秀吉用劍的方法看來,他應該不是像重治大人那樣,受過劍術訓練的武士。剩下的另外兩名旗本開始慢慢往後方退卻,從他們神情看來,齋藤龍興不但對火槍這種南蠻物沒興趣,連忍者這種存在了幾百年的東西也沒去研究,身邊淨養這一些逢迎拍馬的廢物。
 
    
〝以勢威壓〞我想起師父說過的這句話,既然無知令他們畏懼忍者,那我就讓他們徹底恐慌。我把手上的太刀插在泥地上,結起手印念著咒語,這下不要說剩下的那兩名旗本,連木下秀吉也盯著我看。
 

    「分身術!」這兩個旗本就像被熊盯上的獵物,大喊了一聲後一動也不動的定在原地發抖。木下藤吉郎發現機不可失,連忙衝上去要了結他們,不過我搶在了木下秀吉之前收拾掉了他們。
   
   
    
我帶著木下秀吉一起回到菩提山城,一路上彼此無語,或許剛才的一切對他來說很震撼,他還不曉得要跟我說些什麼。而我則是在思考著,這是我修行忍術後,第一次殺人,我已經不清楚我在伊賀學的,究竟是保命的技巧還是殺人的招式,或許在這個世道裡面,殺人與保命根本是同一回事,是一體兩面還是兩面一體,根本無需庸人自擾。   
  

   
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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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完   待續 ---------- --------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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